從我有記憶以來,姊姊就是全家人的重心,爸爸、媽媽甚至爺爺奶奶阿姨…所有親戚總是圍繞著姊姊。
小時候無法理解,我明明比姊姊乖,不像姊姊經常大哭大鬧、亂摔家裡的東西。可是爸媽還是最關心姊姊,我表現得好、考得好,都是理所當然。
最不平衡的,就是他們很常說的一句話:「弟弟要讓姊姊喔!」
我什麼都要讓姊姊,姊姊先吃、姊姊先玩。在外面總是聽到別人說:哥哥姊姊要讓弟妹,但是在我家卻是要讓姊姊。
直到有一天,姊姊想要爸爸買給我的熊熊玩偶,我很生氣,對著姊姊大喊:「為什麼妳想要什麼就都是妳的!這是我的!我不給妳!」
然後姊姊開始尖叫、大哭,我也跟著大哭。哭得好傷心、好難過。因為媽媽跑過來時第一個抱住的,是姊姊。
雖然她後來也有抱我,可是我還是很在意,也許是當年太計較父母不平衡的愛,所以我的嚎啕特別淒厲,不輸姊姊,是很少落淚的我,記憶中最慘烈的一次。
後來,媽媽告訴我,姊姊生病了。她不能像我一樣上學,不能交朋友,不能得到老師的稱讚。
媽媽問我,如果我都不能出去玩,會不會很難過,我點頭。
媽媽又問我,生氣或是傷心的心情,是不是很難受?我點頭。
她說,姊姊大部分的心情都是生氣或傷心,她也不想這樣,可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。
那天以後,我才知道姊姊原來也很痛苦,可是沒辦法好好表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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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了國中,有個假日大家要一起做報告,說要來我們家一起用電腦,爸媽答應了。
但是在討論途中,姊姊發作了,開始摔東西、大吼大叫,同學嚇到不行,他們很不好意思,報告也沒做完就先離開。我們最後沒有一起完成作業,而是讓另一個家裡也有電腦的人分擔完成。
週一去到學校,似乎感受得到組員無聲的埋怨。最恐怖的是,同學之間的竊竊私語。
「他姊是神經病。」那個年代,身心障礙患者還沒有被廣為認知及接受。
也許是自卑感作祟,我和班上漸漸疏遠,開始討厭姊姊和爸媽。我也想要有一個正常的姊姊!我也想要有一個健全的家庭!
在家裡我開始會故意惹她生氣,再罵她出氣。因為叛逆期,父母也拿我沒轍,我和家裡的關係越來越惡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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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的每個新環境,我都保密了姊姊的事情。因為我很害怕,不知道大家會用什麼眼光看我?
直到上大學的一堂必修課,每個人都必須去做服務學習。我在一個單位擔任繪本導讀志工一學期,接觸到許多特殊疾病的孩子,相處久了就有感情了,也認識了他們的家人。
逐漸地,在這些孩子還有家人的身上,我不時看到姊姊和爸媽的影子。不斷壓抑心中積累的愧疚感,不停反省自己曾經把家人傷害得多深。
而感受越深,我就對這些病童越好,似乎是想在他們身上得到補償,卻遲遲不敢真正面對辛苦的爸爸媽媽和姊姊。
好想找一個機會,和姊姊還有父母說聲對不起。我是一個失格的弟弟和兒子。
我們是真正的家人,卻無法體諒和分擔你們的痛苦。
也想和姊姊說聲謝謝,後來的妳一直很努力學習控制自己,一直忍耐我的對妳的刻薄。
在這個平台說出這些話的同時,我下定決心要開始改變。
面對自己、面對過去、面對我們一家人的未來,不要再有遺憾和傷害。